職場上有這么一種人,幾乎是公認地無能,數不出任何上得了臺盤的業績,業務不精專,人品在中等偏下到下等偏中之間,人緣兒也是相當的抱歉。即使從最客觀的角度來看,你也基本上能認定他就是一蠢才。但是,他還很可能就是你的上司,并且在這個職位上穩穩盤踞,任憑風吹雨打,他自巋然不動。甚至,趕上機緣巧合,他還挺得勢,隱隱露出發跡的福相。
你怎么也想不通,一個這么無能的人,他憑什么呢?真是運氣賊拉好。可職場上哪兒有真全靠運氣混事的。他有他的道行。
譬如,《紅樓夢》里的邢夫人。
作為賈赦的填房太太,邢夫人是賈家長房長媳。但在賈府的最高領導賈母那兒,她并不得寵。賈母愛才,她偏愛的王熙鳳、林黛玉,都是千伶百俐的類型,要獲得她的認可,起碼也得是王夫人這種“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里”,心思、手段都不差的。
賈家的實權,掌握在弟媳王夫人和她的內侄女王熙鳳手上。婆婆邢夫人是執行總經理王熙鳳名義上的直接領導,但王熙鳳能力強、靠山硬,眼里也不大夾她。領導偏心、屬下強悍,自己又是要背景沒背景,要業績吧,連個一男半女也沒有,沒什么憑恃。在這樣的夾縫中生存,邢夫人本能地發揮了一個無能者的超能力。
她的第一個超能力,是聽話。賈母說她“一味怕老爺,婆婆面前不過應個景兒”,王熙鳳看透她“只知承順賈赦以自保”。
這種聽話,是不問是非地聽話。
賈赦看上了鴛鴦,她不會管赦老爺是不是“上了年紀”,“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里”,會不會“沒的耽誤了人家”。領導要干的事,合不合道義,礙不礙情理,都不在她要考量的范疇。在她那里,領導永遠是正確的。
這一點,賈璉就做不到,他心里有基本的是非觀。賈赦要石呆子的扇子,賈璉最多只能做到不停地抬高價錢去買。賈赦后來拿著賈雨村抄沒來的扇子問賈璉:“人家怎么弄了來?”賈璉回答:“為這點子小事弄的人坑家敗業,也不算什么能為!”結果被賈赦打得“動不得”。
至于領導要干的事,對領導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,“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”會不會導致“身子不保養,官兒也不好生作去”,邢夫人就更不操心了。她只按領導的意思辦,忠實執行。
這種聽話,還是不憚受羞辱地聽話。
邢夫人怎么說都是正妻,討小老婆這種事,賈赦直接指派給她,對她,是既沒尊重,更談不上愛惜。這是一層羞辱。
邢夫人一接手,就明知道這是“一件為難的事”,她也“只怕老太太不給”,考慮到了被駁的可能性。結果被賈母譏諷:“賢慧也太過了!”這是第二層羞辱。
她親身跑到鴛鴦房里做說客,說了一車的話,不惜許愿“過一年半載,生下個一男半女,你就和我比肩了”。這么折節下士,鴛鴦從頭到尾地“不語”,就沒答理過,最后還是她自己找臺階下,說人家“怕臊”,要去找人家“老子娘”。這是第三層羞辱。
不分是非地聽話,得搭上良心,不憚受辱地聽話,得搭上自尊心。
聽話,承順,說起來容易,真做到像邢夫人那么聽話,也是過人之能。替領導說領導不便說的話,干領導不便親自干的事,指哪兒打哪兒,說啥是啥,這樣一個比所有下屬都更聽話的下屬,更重要的是一個比所有下屬都能更不要臉地聽話的下屬,是可以滿足賈赦這種領導的需要的。
這就說到邢夫人的第二個超能力,跟人。無能的人,不能憑本事吃飯,更需要保護傘,更要人罩著。邢夫人選擇死跟的對象,不是大老板賈母,她知道賈母也看不上她,所以不過“應個景兒”算了。賈赦雖然在寧榮體系里不很得勢,到底是“胡子蒼白了又作了官的一個大兒子”,一方諸侯,根基尚在。更關鍵的是,賈赦夠橫蠻,夠潑皮。你看他威脅鴛鴦“難出我的手心”時,霸悍之氣躍然紙上。
寶玉這種優柔、溫情的頭兒,是護不住晴雯的,賈政、賈璉也不行。職場之上,部門之間,溫文、講理、有底線的領導,如果和可以隨時翻臉、一股子流氓氣的狹路相逢,占便宜的往往是后者。
從這個角度講,邢夫人死跟賈赦,也吃不了大虧。
她知道迎春的奶媽賭博犯事,就覺得“如今別人都好好的,偏咱們的人做出這事來,什么意思”。批評迎春管理不力,丟了大房的臉。
賈璉跟她抱怨父親連累自己和邢夫人挨了賈母的呲兒:“都是老爺鬧的,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。”邢夫人的回答是:“我把你個沒孝心雷打的下流種子!人家還替老子死呢,白說了幾句,你就抱怨了。”
她是拼命維護賈赦,維護大房的部門利益和形象的。
邢夫人的第三個超能力,是變臉。她可不是一味愚弱、戰戰兢兢的受氣包。她訓斥起迎春來,一套一套的。拿著繡春囊興風作浪,逮著機會敲打王熙鳳,行的事、說的話都是挺給勁兒的。
為要鴛鴦的事,鳳姐勸她,她振振有詞“偏咱們就使不得”?辦得不順,自己“無計”時,就趕緊“晚間告訴了賈赦”,及時匯報討計。結果逼得鴛鴦大鬧拒婚,在遭賈母單獨談話批評時,她“滿面通紅”,回道:“我勸過幾次不依。老太太還有什么不知道呢,我也是不得已兒。”洗脫自己一點都不含糊。轉頭出了門,賈璉一抱怨,她又是一張面孔,那意思,為了領導挺身挨幾句說怎么了?
一件事、一張臉,只要面對不同的人,就能說出不同的話,是不一樣的態度。變臉自然而然,行云流水,毫無滯礙。也不是誰都做得到的。
邢夫人的第四個超能力,是斂財。鳳姐看人,還是相當犀利的,她說邢夫人“承順賈赦以自保”外,“次則婪取財貨為自得”。
邢夫人真正的大事,就是劃拉錢,掙錢沒夠。她要起錢來不擇手段。她弟弟說她:“出閣時,把家私都帶過來了”,獲知賈璉、鳳姐跟鴛鴦借當,她毫不猶豫地敲賈璉竹杠,還是鳳姐“把我的金首飾再去押二百銀子來”,送給了她當封口費。
在她那兒,只有進的錢,沒有出的錢。“凡出入銀錢一經他的手,便克扣異常”,以賈赦浪費為名,“須得我就中儉省,方可償補”。親侄女岫煙的月例錢,被她命令“省一兩給爹媽送出去”,害得岫煙錢不夠花當了棉衣挨凍。邢夫人自己是不肯多拿出一點錢關照親戚的。
一個無能的人,靠才干,自己都沒信心;靠頭兒,能靠多久沒把握;靠朋友親人?平時為人行事,也有自知之明,哪兒有那么好的人緣兒?所以邢夫人是“兒女奴仆,一人不靠,一言不聽”,她只有靠傍身的財富,只信任錢。趁能撈的時候撈足,是多數無能者身體力行的準則。
邢夫人道行不淺。只是太年輕的時候,我們看不懂罷了。
職場貼士:吃虧是福:苦一點累一點怎樣呢?多做一些事情怎樣?加班加點又怎樣?如果你把這個當作是對自己的磨練,你會發現工作的樂趣,更重要的是你會從中學到很多東西,積累很多經驗!